上周,《君子之风——传统梅兰竹菊绘画展》在广东省博物馆开幕,80余幅从元代至民国梅、兰、竹、菊四类题材的名家佳作,展示了不同时代画家对“四君子”的解读。展览将持续至2015年3月15日。
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艺术史学者、艺术批评家尹吉男教授在国外讲学时经常会遇到观众这样的提问:“为什么中国古代艺术家不喜欢画自画像?他们不想表达自我吗?”他对此的回答通常是,“中国画家也表达自我,但他们不需要通过画自己的人像才能表达自我,他们可以通过画几竿竹子、一丛菊花来自我表达。”
在“草木比德”的中国审美传统中,梅兰竹菊是中国传统花鸟绘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文化中将梅兰竹菊称为“四君子”,是源于这四种植物具有的情操意象和传统文学以其作为歌颂和褒扬高尚气节的内容。同时春兰、夏竹、秋菊、冬梅被赋予了丰富的“时间秩序”和“生命意义”内涵。作为诗画吟咏描绘的对象,它们不仅具备物象之美,更是历代文人心目中理想人格的化身。
古人追求高风亮节
“自宋朝以来,梅兰竹菊四君子题材便是传统的文人画题材。这些题材是源于传统文化中对高尚人格和品行的褒扬。所以在展览的布置中,我们也希望能让观众处处感受到文人雅意。”省博陈列展示中心副主任骆伟雄告诉我,为了策划这次展览,策展团队进行了许多思考。
首先是观展环境,力图营造出文房清疏之态。进入展厅时便可看到若隐若现的一丛翠竹,展厅里更有一些空间直接布置成风动竹影、临窗夜读,兴起任笔、素笺课兰的情境。游目四顾,展柜中所见的墨竹墨兰,也远远多于彩墨花卉。骆伟雄说,在选择展品的时候,他就特别考量了“风雅”的标准,偏重于文人画,以突出“君子人格”的主题:“我们专门在展厅入口处突出了对‘君子’概念的陈述和对‘写意’与‘绘画’传统的区别,希望观众可以有所心会。”
此次展出的作品,创作者有明代陈淳、徐渭、陈洪绶,清初“四僧”中的八大山人、石涛与弘仁,常州派的恽寿平,扬州八怪的郑燮、金农、罗聘,海上画派的任熏、吴昌硕,岭南的居廉及其徒弟高剑父、陈树人等各具代表性的画家的作品。展览以题材划分为线索,把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同一题材聚合在一起,让观众可以在同一展览中同时欣赏到不同时代画家对四君子的演绎。
同样是画梅花,明代画家陈洪绶的《寒香幽鸟图》上承宋元写实画法。宋代和元初,画家注重描绘真实的物象。到了元中后期,文人绘画逐渐向写意方向发展,但花鸟画仍然比较倾向于写实的手法。在这幅画中,花的形态勾勒和渲染、梅干和石头的皴擦、小鸟的丝毛和分染,种种工细画法,表露无遗。但相对于宋元的作品,笔墨的写意成分增加了不少,画家在描绘时更注重个人的感受。看着这幅风格古雅的作品,仿佛闻到梅花醇厚的芬芳。
而明代画家陈献章的水墨梅花手卷《推蓬春意图卷》则是一幅比较典型的文人画作品。在展览中,手卷采用了完全展开的展示方式。这并不太符合传统欣赏手卷的规范。手卷的传统欣赏方式十分诗意:在惠风和畅的天气,三五知己,弹琴品茶,沐手焚香,手握卷轴,慢慢展开,细细鉴赏。如遇名人墨客,受藏家之邀请,也会在画后题上一段观后感或鉴词。这种风雅的鉴赏活动,是中国艺术品蕴含的特色之一,也成为作品流传有序的依据。在这幅手卷中,观者犹如缓缓推开一缝窗户,美景爱而不现,梅树一段,花色烂漫,直冲眼帘。
与陈洪绶的作品相比较,该图卷的绘画技巧简单,只用水墨表现了梅花的怒放,却恰恰完好地表露了作者的心情。一方面,笔墨简练,更符合文人对绘画的理解需求。另一方面,文人多善于书写,在文字书写法则的影响下,绘画接近书写化,让文人从复杂的绘画技巧中解放出来。
“扬州八怪”之一金农也喜爱写梅,他喜欢把梅花布满整个画面,既有勾勒,也有墨点画成。在点与线的交错中,加上浓墨写成的漆书题字,画面凝重、沉稳。与之相较,陈献章的《梅花图手卷》更为舒缓烂漫。看画时,品读作者的题字使人领会更多画境之外的意蕴。
而以书法入画、以金石入画的清末民初书画大家吴昌硕的《墨梅图》,用墨勾画梅花的花瓣和花蕊,并非表现花的轻巧和蕊的纤细,而是像篆书般写意舒展,梅的枝干更是如写书法一样延展和曲折。行笔点染既充满了书法的意趣,又让人感受到粗犷和厚重。不同作者笔下,同一题材表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也体现出不同的性情与风格。
一草一木经过“比德”等修辞手段被赋予了很多人文意义,映射出人与自然、社会和谐共处的审美意韵,在物理世界之外构建一个情景交融的意象世界,是中国古代传统的美学观念。骆伟雄认为,在充满物欲的当下,我们需要从传统中寻找道德支撑与心灵坐标,不妨从这里开始,“细细感受古人对高风亮节的追求,感受扑面而来的君子之风和高尚的品格和情操”。
古人心中谁是君子
在古人看来,梅花因凌寒傲雪,先百花而开,幽幽冷香,随风袭人的特性,象征隐逸淡泊,坚贞自守。备受文人的钟爱,看到了自己的理想人格模式,就是那样一种“冲寂自妍,不求识赏”的孤清,因此题咏梅花的诗词非常多。如“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在画梅花的画论中,也将梅花与《易经》的易数联系一起,形成“梅花易数”。至明清时期,人们又借梅花之五瓣赋予其五福之文化寓意。
兰被特指为“花中君子”,因其一身而具备君子“全德”,比之松、竹、梅岁寒三友,松有叶而少花香,竹有节而少花姿,梅有花而少叶貌,唯独兰于叶、花、香三者兼具有之,且以气清、色清、姿清、韵清这四清饮誉群芳。“不与桃李争艳,不因霜雪变色”,清香宜人,优雅超脱,不媚世俗。翠叶飘逸,修长劲健,油润光泽,娟秀淡雅,香味甘厚纯正,清雅温馨。兰花坚贞素洁,不择地而生。它既可长在深山穷谷,远离尘嚣而不自怨自艾,又可生在堂前庭阶,身居世俗而不沾沾自喜,永远都是亭亭静立,淡洁素雅,可比君子之坚贞操守不为时移,不为世易的品德。
竹子的直节虚心受到历代谦谦君子的比附和思慕。“本固”、“性直”、“心空”、“节贞”四个方面,对竹之于君子的高尚品德进行了归纳。正因为具有志坚、正直、虚心、贞节这四种品德,所以古代文人士大夫多植竹于庭,日与相伴,引竹为友。竹子不仅有四德,还具有刚、柔、忠、义、谦、常六品。此六品乐贤进德,依竹而生,为君而明,因而君子酷爱比德于竹,以竹为师。苏东坡曾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菊花是中国传统名花。它隽美多姿,然不以娇艳姿色取媚,却以素雅坚贞取胜,盛开在百花凋零之后。它的清秀神韵,凌霜盛开,西风不落的一身傲骨,有君子之德。颇符合文人怀有一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思想。在文人心中有隐退的志愿。作为傲霜之花,一直为诗人所偏爱,古人高士尤爱以菊名志,以此比拟自己的高洁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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